“叶圣陶杯”中学生作文大赛一等奖作文赏析(二)
“叶圣陶杯” 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
一等奖作文赏析(二)
摆渡人
李明昊 指导老师:王鑫宇
“几叶小舟江边立,半抹嫣红伴日来”,这本属于水墨江南的景致,却被鬼使神差地安放在了岗头村这个小山村中。
跨进岗头村,“世外桃源”这一词就会在脑海中浮现。简陋,村口的大木牌匾已经干渴的开裂,村里的围墙也多半是匝草或石块儿堆在一起。恶劣,处在山区的岗头村偏偏受到雨神的独爱。当暴雨来侵,村子里的土路就像融化了的冰淇淋,向山下滚滚不断地输送着泥水。普通,岗头村除了村口的一条不算宽广的大河,其余的一切,都像是山中的几许沙丘。说是世外桃源,却没有一颗长得像样的树,但与世隔绝般的寂静,却像极了桃花源。
一艘小木船,一支竹篙,一顶干破的草帽,他是来做船夫的。岗头村的村民都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这位异乡人。“坐船,坐船干啥?”村尾二婶扯着嗓子大声问着。人们纷纷走近,发现在他身旁,还有一块用油漆刷着的工整的方块字。村主任倪爷小时候是地主家的仆童,从小守着书房打扫,建国以后又在县里上了初中,于是他大声念道:“摆渡。”“摆渡,摆渡是啥意思?”二婶叉着腰。“就是过河,他就是外边人说的船夫。”
船夫,一个新名词进入了村民的脑海。
岗头村的村民之所以不理解坐船,是因为岗头村的河虽还算宽阔,但人们对河流的概念基本是绕行。夏日劳耕,男人们头戴泛黄的毛巾,手里拿着被数年累月的汗水浸渍的锄头,踏在泥泞的土路上,一步一步地绕行。至于女人,活动范围就完全被这条河禁锢了。坐船,在他们的印象中还停留在儿时白军扫荡的木板船。
船夫就像一截枯木,斜戈在河水与树枝之间,草帽永远压得很低,口中叼着半根枯草根,上下摆动。有时会掏出一根火柴,像抽旱烟一样点燃枯草,享受着来自田野的“烟草”。有时还会像孤鹭似的立在船头,用手中的石子向对岸打着水漂。
用村里人的话来形容,“怪”。
怪到没有一个人愿意坐他的船。
怪到人们对他的看法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应该是在城里打工的工人,因为做不好而被辞退,只能沦落到此当一个无人问津的船夫。有人说他可能是被抛弃的孤儿。还有人说他是耕地被泥石流破坏之后出来打拼的农民。
总之,岗头村的排外观念让这位初来乍到的年轻人成为了各种各样的倒霉蛋。
绚丽的夕阳将云朵泼上了红色,几只归鹊正扇起翅膀向南飞去,些许微风使得河面荡起层层涟漪。河边的小舟却静得出奇。
他已经累了。
累到更大的飓风都不足撼动半丝他疲惫的心,与江南的船夫大异,他的船上没有船客的交谈声;没有船舷淅沥轻柔的流水声;没有清澈嘹亮的船歌。在这里陪伴他的只有一棵垂死的老树和静穆的大山。他就像一幅意境宏大的山水画中,角落旁孤舟上的一个极不起眼的渔夫,被画家用一横一竖的笔墨勾勒出破旧的草帽与瘦削的身体。他抬起头望着天空,眼中的坚毅不断地破碎与结合。
“吱呀”,甲板上木板摩擦的声响如一支利箭划破了他心头的愁云。“客人来了。”他心中暗想,三步并作两步地大步向前冲去,难以抑制的喜悦冲击得船左右摇晃。
他似乎舞动起来了。
走到甲板,只见三个拖着大鼻涕的小孩,他认识那个为首的红衣小孩,那小孩是村里二婶的独苗柱子。平时常常在船夫打盹休憩之际四周打量这艘外来的木船,也没少被二婶粗犷的骂声赶回家。
“怎么,你们坐船?”他的喜悦没有因客人是乳臭未干的小孩而有半点削弱。
“嗯,我们从来没坐过。”
“家里大人知道你们来这吗?”
“大人知道了回家要挨打的。”
他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亲切的说道:
“上来吧,坐稳咯!”
“多少钱一趟?”
“三分钱”他伸出的五个手指在看到他们衣服上的破洞后倏地变为了三个。
他的手激动地握住撑船的竹篙,用力地一下下划着。他觉得他与江南的船夫没有了差别,甲板的嘎吱声,船客的嬉笑声,只是船客有些青涩——他当然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眼前逐渐活泼起来的远山与身后的小船客。他用力地撑着竹篙,身后传来悦耳的流水声。
这欢愉的一切在到达河对岸后告一段落了。他宽大的手掌紧紧地攥着那三张皱褶的纸币,晶莹的泪珠融化了往日的苦闷。
第二次叩开岗头村大门的,是政府带来的扶贫春风。胖胖的县委书记用手指向山上一指,杂草丛生的乱石堆就变成了号令有致的采石场。人们鞭炮齐锣,开始庆祝致富的收获。书记还用采石场中的石料修筑了一座横跨河面的东西:
一座石桥。
人们常常在石桥上嬉笑玩耍。现在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孩子,都渴望通过石桥接触外面的世界,人们的生活好像都与石桥密不可分了。只有他,将木船划得离石桥远远的,用石子一下一下的向桥下打着水漂。他没有生气,但石桥无疑成了他最大的敌人。
致富道路上不会总是一帆风顺的。
这天的岗头村是被轰隆隆的雷声与呐喊声唤醒的。二婶大喊着,招呼着人们向山下逃命。暴雨倾盆,山上的采石场因暴雨出现坍塌。山上那些金灿灿的金币随时都可能变成夺命的杀手。人们跑到那条已经性情大变的河流旁,石桥早已只剩下基座。就在人们措手无策时,远处的一片船影变成了人们的救命稻草。
先是小孩,再是妇女和老人。船夫干练的肌肉在稠密的雨中凹凸有致。竹篙在翻涌的河水中一上一下。木船迎来了比往常繁忙千倍万倍的船客。
人们陆续被运送到安全的地方,船夫用疲倦的目光扫过最后一批村民。突然,他在甲板上发现了一团纸团,是那天运客的三分钱!他试图用手去够,可一块巨石轰碎了他的愿望。人们从雨中望去,翻涌的河面上只剩下被雨水冲淡的“摆渡”两字。
雨过天晴,原来的岗头村被泥石流彻底摧毁了,人们也都搬迁至县城中,原来的小山坡上乱石丛生。在那条河边,多出一块石碑,上面工整的雕刻着村主任倪爷亲手写下的三个大字:
摆渡人。
一个高大,静穆而无私的名词重新屹立在岗头村村民的心中。
我是一只千年鵷雏
刘朔 指导老师:闫可彬
人们都说我像凤凰,相传我在的地方就会充满幸福,每个人都视我为祥瑞之兆,但真正的我,只有自己清楚。
人们终于发现了我身上隐藏的秘密,我能够控制死去之人的身体复活,于是乎,我变成了权贵们手中的工具。
虽说是为权贵们谋利的工具,但总归与穷人是有关系的,穷人们交付大量金钱给权贵以获得我的使用权,本就贫困的穷人家中更是雪上加霜,不过换来用我操纵他们亲友已亡的身体复活,以求得短暂团聚,在他们眼中,也是值得的,虽说对权贵无比痛恨,但每当看到亲人们幸福团聚的时候,我心中也能滋生出一点点的幸福。
再然后,这种幸福的景象见不到了。
几个国家之间开始连年战争,起因是我,更准确地说,是我的能力,当这些人意识到我可以为他们带来什么时,他们好像都疯了似的,我清楚地看到,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欲望,权力,金钱以及名誉,我惊恐地颤抖着,我不大的脑袋中充斥着混乱,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应该带来幸福的能力,却成为了这罪恶的根源。于是,一个硝烟弥漫,惨叫连天的夜,我逃走了,只留下了几根颤抖的羽毛从空中缓缓飘落,高空中的我,看着他们为了剩下的几根羽毛后兵戈相向,心中着实感到悲哀,我扭头飞走,对这片血流成河的土地,我没有再看一眼。
我一直漫无目的的飞,直到自己精疲力尽,于是找到一处绝对安静的地方,沉沉地睡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更像是昏迷了许久,醒来后,已不知是何世,望着蔚蓝色的天空,我决定回去看一眼,再看一眼那血流成河的地方。
我真的睡了好久好久,久到我差点找不到回去的路,那边的那片青绿色的湖泊消失了,这边新长出来一片茂密的森林,对照之前的记忆,这个世界真的变化了好多。
我看到了前方那片熟悉的土地,不,它也变了,变的陌生而熟悉,这是一个繁华的都城,可又不是曾经的都城,但人们幸福生活的样子,并没有改变。
太久了。
我决定暂留在这里,在一个离都城不远的乡村,我停在了一株梧桐木上,这家看上去并不有钱,但却种着这样一棵树,这令我对此充满了好奇。
这户人家只住着一对母子,家的男主人究竟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但也充满了好奇,可能是为了解开这些疑惑,我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
夜色染满了天空,我抬头望去,漫天星辰闪烁,这是我再次见到这样灿烂的星光,上一次见到是一千多年前了吧,望着星辰闪烁,我又渐渐睡去。
“妈妈,你看这只鸟,快看他的羽毛!”我被一个稚嫩的童声叫醒。“哇”!它的羽毛好像在发光!一个六岁左右的孩童,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我许久未见过这样清澈干净的眼睛了,他的眼睛里是有光的。
“小力啊”,喜欢它就要好好爱护它,去拿一小把玉米,咱们喂给他好吗?一位年轻的妇人用轻柔的话语说着,“好”!那孩子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很快又蹦蹦跳跳的回来了,“妈妈”,这些给你,孩子拿一把玉米放在妇人手中,妇人摊开手掌,伸到我面前,“哟,吃吧。”话语依旧那样轻柔。
我看着眼前手中捧着的食物,不掺杂任何目的的食物,我想起了之前吃的那些佳肴,很美味,但却如同嚼蜡,只不过是为了维持生命罢了,甚至看到那些贵族们丑恶的嘴脸时,我都有些想吐的冲动,而权贵们只不过是为了利用我罢了。
我衔起一粒玉米,仰头咽了下去,这单纯的食物像一股暖流流入了我的身体,许久都没有这么温暖过了。
一旁的孩子见到我吃了他的东西,高兴地跳了起来,一边拍手,一边开心地叫喊着:“哇!他吃了!他吃了!”妇人也浅浅地笑了。
他们之间的样子,这样单纯的幸福,我只在战乱之前的人们的神情中见到过。是许久未感受到的温暖,我决定就此定居下来,为多见到这久违的幸福。日子过得不长不短,时间走的不快不慢,岁月就这样一点点地流逝,春夏秋冬就在这小院中上演。
这孩子名叫小力,且称他的妈妈为侯大娘,比起一般人家,他家日子过得也算清贫,至少不用愁温饱,生活得也很幸福,侯大娘喜欢在闲睱时间做些小的雕刻品,她也是手巧,做的栩栩如生,小力从小也和侯大娘学着雕刻,慢慢地,也做的有模有样,我看着他们,有说有笑,洋溢着幸福,我也能得到开心与快乐。笑声常在这不大的小院中回荡着,两人营造的幸福也流淌在岁月的河流中。
侯大娘很少做雕刻了,我只能看见他每回静静地坐在窗边,她没有说,但眼中总流露出丝丝的落寞,好像好每日能做的事情,除了应答小力出门时喊的一声“娘!我走了!”就剩下在小力回来时说的一句:“饿了吧?”饭热好就等你回来了!“小力只有在这短暂的吃饭时间才能和侯大娘交谈上两三句话。
“娘,我好好工作,过不了几年我们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小力一边吃,一边飞快地说道。
“好,好,你先吃饭,慢点吃,小心咽着。”侯大娘依然是那么温柔地说着话。
也只有这时候,才能在侯大娘眼中看到升起的点点幸福的光芒,看到嘴角一抹浅笑。
然而这样的时光太过短暂,侯小力吃饭很快,他急着去忙工作,总是丢下一句:娘,我吃好了!便留下侯大娘一个人,生生地呆在那里,似乎有些不舍,但又不知所措,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转而被落寞所替代,她呆坐了许久,接头缓缓起身,慢慢地收拾着碗筷,又是一声叹息。
别人看不到,但在我的眼中却是清清楚楚,一丝花白悄悄地爬上了侯大娘的发梢,人大概也都是这样老去的。
我在心中长叹了一声,也许作为一个母亲最大的幸福就是看着孩子吃饱穿暖吧,母亲的心啊,儿子总是不明白,母亲心中所想的,往往都是最简单的,也是孩子最难以看透的。
春去秋来,我就静静地呆在院中,看着这小院的变迁,它一点点地变大,屋子也一次次地翻新,不得不说,这得归功于小力日日夜夜地辛勤工作,他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但在我看来,真的不如从前,不如从前的快乐,不及从前的幸福,也许侯大娘是这么想的,也许小力不是这么想的,心思不同罢了。
我也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街上挂上了红红的灯笼,只是看到以后,算了算日子,才发现是要过年了。
侯大娘最近高兴多了,听说小力能在过年这几天放假,侯大娘应该是为这个高兴的。
好久都没见侯大娘这么高兴了,院中多了一个忙碌的身影,洒水,扫院,收拾屋子,一切都在为春节作准备。
于是我也盼望着这个年。
好像顺应了我的盼望,时间加快了他的脚步,春节很快如约而至,整个村镇中充满了年味与喜庆的气氛,小力也提着许多年货回来了,他翻出一件崭新的大棉袄,递到侯大娘面前,说“娘,你看这件衣服,喜欢吗?”
侯大娘高兴极了,笑得脸都成了一朵花,还一边说:“好!好!我们家小力有心了!”
我也很高兴,哪个母亲收到孩子的礼物不高兴呢?哪个母亲知道孩子记挂着自己的时候不高兴呢?
那一夜好像回到了从前,院子中充满了久违的笑声,两人有说有笑的聊到了深夜,我在外面安静地听着,虽都是些普通的家常事,但我也听得津津有味,听着这畅谈声我也心生满足。
这个年,过的很有意思。
正月未出,街上喜庆气氛还未褪去,也许是侯小力看侯大娘在家闷着久了,便拉着侯大娘,要到街上四处逛逛,我也跟着他们,想见见这街上的新奇玩意儿。
看得出来,侯大娘心情很好,在侯小力身边左右张望,侯小力左指一下,右指一下,告诉着侯大娘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接着两人便一起笑了起来,这笑容,让我想到小时侯的小力在侯大娘的身后看着热闹的街市的样子。现在,变了的是两个人,而不变的,是那份快乐,那份幸福。我想,今天一定是很美好的一天吧!
正当我出神地想着过往时,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将我拉了回来:“呀!这是小力吧,长得这么大了?我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我定睛一看,这好像是侯大娘家的邻居,王大娘。
“是啊,是啊,长大了,长大了!”侯大娘应和着。
“小力可是出息了啊!不仅在工作上这么努力,这天天惦记着你呢!可不像我们家那个儿子,开了个商行,忙得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一年都不回来几次,还是你家小力孝顺。”王大娘说。
“家里还有些事,先不聊了,回头记得来坐坐哈!”说罢,王大娘转身离开。
王大娘的儿子开了个商行,好像赚了不少钱,在城中名声还不小,王大娘逢人便夸,话语中也能听出来满满的骄傲。
“娘,相信我,咱们的日子也能过得很好的。”小力像是有些不服气,又像是在安慰侯大娘,“我多努力些就是了。”小力坚定地说道。
侯大娘轻叹一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强挤出来的一样,略带无奈但又极力掩饰的声音发出了几个单调的音节:“好,好。”可惜我听出来了话语中的苦涩,小力却没听懂话语中的无奈。
两人接着往前走,只是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侯小力仍旧在指点着说着,而侯大娘却不似先前般快乐了。
不长的日子似乎变得更短了。
院门“咔嚓”一声,清冷的屋中又只剩下了侯大娘一个人,她依然坐在那窗边,不时发出一声叹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一夜,侯小力匆匆地赶回家,进屋就开始收拾东西,侯大娘轻声问道“怎么了”?但小力闭口不答,仍在那里收拾着东西,侯大娘也不再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在那里左翻右找地寻找着东西,整个屋子都静静地指点着他忙碌。
小力将东西打成一个包裹后,坐到了大娘身边,小声说道“娘,过两天我就要去参军了,您自己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大娘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呆了许久,接着叹出一句“唉!小力啊,记着千万注意身体,早日回来,别忘了常给家里写信……”侯大娘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却装作话说完了,起身回了自己的屋中,只留着小力一人,静静地呆着。
那一夜,侯大娘彻夜未眠。我飞到窗檐边上,悄悄地陪着她,侯大娘似在对我说着话,又似在自言自语,:“唉,小力这孩子啊!总想着让我能过上好日子,可这啥叫做好日子?小力他爸也是,说着什么好日子,好日子,他去参军了,留着我和小力在这儿,结果等了他十几年,却没有等到他回来,一开始还写信,到后来,就音信全无了,唉……”。
清冷的月光下,我立在寂静的窗檐上,听着一个老妇人无奈的叹息。
小力走的那天,天是阴的,正如那天侯大娘的心情一样,儿行千里母担忧,侯大娘最多的叮嘱便是“活着回来就好!”
然而每个人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战争残酷无情,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日子就这样在侯大娘的期盼中度过,每日都有一个妇人落寞的身影依窗独倚,失去光泽的目光远远的望向远方。以往每日,侯大娘还会简单的收拾屋子,打扫院子,现在,就连这些日常事情都免去了。她的人生好像只剩下两件事,发呆和等着小力的来信。
侯大娘终日以泪洗面,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花白变为全白。终日不思茶饭,身体日渐消瘦。她憔悴的样子已经全然没有了我初见他时的影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也只能在心里替他担心。
屋中大娘和小力一起雕刻的两只小木猴子,已经盖满了灰尘。
日子流逝着,大娘慢慢走出了小力离开带来的阴影,有时会和隔壁王大娘坐在一起交谈,话题多半也是各自的儿子。
算起来,王大娘的儿子也好久没来看过他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儿子会忙到连自己的母亲都没时间看望。王大娘眉宇间也是掩藏不住的失落。
两个母亲过着平淡的日子,这样的宁静还是被打破了。
小力也是许久都不曾来信了,起初侯大娘只是以为小力的事情太多了,没时间写,可以过了好久依然没有收到小力的来信,大娘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她急的每日哭泣,尽管在王大娘的安慰下,他也在强行的安慰自己,但眼神中却露出绝望的神情。这是我曾经见过的,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场战争中,一位失去了孩子的母亲的眼神。
虽然大概已经预测到发生了什么,但我选择了飞去前线看一看究竟,大概是为了了却母亲的那颗盼子之心。
天空像是刷了一层厚厚的墨,黑沉沉的,让我莫名的感到恐惧和压抑。
地上左横右竖地躺着一具具尸体,血流成河,乌烟瘴气,硝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四周静的像荒冢,更似乱坟岗。
我强忍着厌恶与惧怕,尽力寻找着小力的身影,然而遍野白骨,根本无处寻找。
直到第五天,我才找到一个像是小力的身影,我轻轻地落到他身边,慢慢地翻开他的脸,是小力,他的脸上盖满了尘土。
我注意到他的肘下压着一个很小的包裹,鼓鼓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于是我跳过去,用喙衔住,拽了拽,然而没能拽出来,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地拽着,只听见“嘭”的一声,袋子被撕破了。绿色的钱票漫天飞舞,像一场雨,一场诉说着悲哀的雨。一张张白色的家书,还未来得及送出的家书,缓缓地落到我面前,上面只写着一句话“娘,我们就要过上好日子了!”我望着躺在地上的小力,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悲凉。无法言说的悲痛,我决定用我的能力做些什么,至少,我不想让这份悲哀再继续的漫延。
我带着小力的身体回家了,而那个死在战场上的小力已经被那些钱票所掩埋。
当小力推开家门的一刹那,院中坐着的是一个有气无力的苍老妇人,目光呆滞,满头银发,短短的一年,侯大娘已经老了十多岁,小力看到眼前的妇人,几乎认不出是自己的母亲,他跪在了大娘的面前,痛哭流涕地喊:“娘,娘,我错了,我再也不走了,真的再也不走了,剩下的日子我一定陪在你的身旁。”大娘伸出了颤抖的苍老双手,挤出了一丝笑,“好,好!”
这个许久未清扫的小院又恢复了生机,许久未听到的笑声又流淌在小院中,小力和大娘一起雕刻,架子上多出了许多形态各异的小猴子,每只猴子的脸上都挂着笑脸,他们是开心的。
到了夜晚,还会听到有人在抽咽,我听的很清楚,那是隔壁的王大娘。后来,王大娘搬家了,有人说是他儿子给他买了更大的房子,然而只有我知道,她走时,充满了叹息。
小力每日陪在大娘身边,同她一起做她想做的事,同她一起聊她想听的话题,日子平淡却安稳,小力还常同大娘出门散步,在晨曦或暮色中,总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一个矮小的身影,伴着这日升日落,春去秋来。
再美好的时光也会逝去,侯大娘走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挂着笑的面容,安详地走了。小力守着墓,从春暖花开到秋叶飞舞,从炎炎夏日到冰雪漫天,三年间小力一刻不曾离开。
离开都城时,我看见城中最繁华的地方立了一个巨大的灵堂,一个披麻带孝的男子,在一张老妇人的遗像前哭得声嘶力竭,这阵仗,这规模,像极了以前曾看到的宫中贵族送葬的规模,场面隆重,我看到了,照片上的人正是王大娘。
人们在议论着“王大娘的儿子没白养,有出息,真孝顺。这么好的儿子不多见了!”男子哭得更厉害了,“娘啊,你怎么走的这么早啊,我还没有让你好好享福。!”只有我知道,王大娘走时,是带着怎样的孤寂落寞和遗憾离开的。
我轻叹一声,孝与不孝是装给活人看的,和死去之人是无关的了。
我没有再看下去,选择转身飞走。
我继续漫无目的的飞着,也许,只是为了寻找自己真正想要的那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