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舞  鞋

2088班 吴菡   指导教师：寇文晓

月落满地，如霜似雪，女孩独自一人踏“雪”而归。她的脸上，泪已成珠，连作丝线。

“喂喂，你是怎么混进我们舞团的？”“就是就是，怎么想的啊？”耳旁充斥着嘲笑声，她只是低头不语，拉开舞鞋的袋子，拿出她那双舞鞋，鞋面已经被水洗褪了颜色，只留下几个红色斑点，证明它原来的色彩。鞋尖有几个红线的缝口，被褪了色的鞋面映得鲜红。

她轻抚缝口，定了定心，套上了舞鞋。

她叫林双，是个乡下的女娃娃，父母在厂子里出事后她就带着抚恤金和奶奶一起到城里生活。

于她而言，城里的一切都是新的，黑亮亮的柏油公路，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味道。公路两旁绿树成荫，树下是铺着红砖的人行道。人行道的一侧由黄色竖条砖铺成的路，奶奶告诉她，这叫导盲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每天都像是过年一般，热闹非凡。

她在城市生活的第三天，与舞团相遇。像一场梦一样，她被招进了舞团。

这已经是她在舞团学舞的第四年了吧，林双想。她缓步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定。韩老师拍着手走进了教室，“姑娘们，别聊了，赶快站队！这次演出非常重要，跳得好，你们会直接被舞蹈学校录取！”老师背着手站在教室前方，扫视着姑娘们，她们个个皮肤白皙，面颊水亮，笑意盈盈。唯独林双，黄色的皮肤，低垂着脑袋，紧紧抿着嘴唇。

韩老师的目光落在林双的脚上，她皱起了眉头说:“我不是让你换双新鞋吗？还有几个月就演出了，怎么没换呢？”

林双哆嗦了一下，连忙点了点头。

这一天过得极不顺畅，林双总是记错了动作，忘记了队形，这使韩老师一节课，都有些不悦，队员们也没给她好脸色。

回家的路上，月亮的光辉被一片云遮住了，林双瞥见了暗红色的铁门。她赶忙用手抹了抹眼泪，整理好烦杂的思绪，缓缓地将门推开……

身穿素衣的奶奶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手中紧握着一双红色舞鞋。

前天，奶奶知道孙女没有舞鞋，便紧紧地握住孙女的手，声音发颤：“双双还没有舞鞋呢，奶奶给你缝一个。”

红麻布，毛毡底，松紧带……这些做鞋必备品被奶奶聚在一起，先剪红布，再画雏形，然后将毛毡底紧压在画好的位置上，用长锥针和粗线固定住。接下来，就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两张布叠在一起，四角向上翻起，翻卷成船型，用细针缝好，留出一条松紧带粗细的口径，减去多余的布边。最后，将松紧带穿入口径。

看着奶奶做的新舞鞋，林双的眼角湿润了，奶奶颤颤巍巍的双手上布满了褶皱，她的双眼也不像原来那样清澈，好似热气升腾的温泉一般，灰蒙蒙的。

“是双双回来了吗？”老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脸的期待。林双忙上前去，紧紧握住奶奶的手说：“是我，奶奶，我回来了。”

奶奶问：“今天在舞团怎么样？老师没有说你吧？我记得你说过还有两个月就演出了。你看，新的舞鞋做好了。”

林双的脸上绽开两弯新月，她笑了，只要有奶奶在，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暖。

月亮的光辉渐渐隐匿起来，只留下无边的黑暗，城中的凌晨是看不到闪耀的星空的。

“咳咳咳……”林双从睡梦中惊醒，奶奶咳嗽得更厉害了。林双忙从床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奔走到奶奶身边。她声音颤抖地问奶奶有没有事，奶奶直说没事，要她放心。林双发现，奶奶紧握的手中满是鲜血。

灯下，老人躺在床上，胸腔微弱地起伏着。林双瞬间跌坐在地上，爬到奶奶身边，紧紧握着奶奶温热的手，奶奶只是用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望着前方，脸上流露出欣喜，林双辨别着奶奶的口型：“小城，小城……”

这是林双父亲的名字。

林双哭喊着叫着奶奶，她蜷伏在奶奶身上，就像幼儿时期那样。可她的奶奶再也不会将她高高举起，再也不会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再也不会在她委屈的时候为她擦干泪水。

哭声嘎然而止，林双木讷地为奶奶掖好被子，关上房门，又转身回到床边，坐到奶奶身边，握着那双冰凉的手，将头靠在奶奶的身上，空洞的胸腔里没有一丝心跳声。

林双把那双红舞鞋从枕边取出，将它贴在脸上，无声地抽泣着……

奶奶的丧事办完后，遗体埋在了后院。

小城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而林双却看不到，每天伴随着她的，是公路两旁昏黄色的灯光，还有舞蹈教室里清冷的月光灯。

距离演出还剩下五天，每一个夜晚，林双都独自一个人在教室里度过。舞蹈教室里的镜子见证着林双的进步，可林双不知道的是，韩老师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五天后，聚光灯下，舞台上面，林双感受着自己强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音乐响起，她闭上双眼，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间教室，清冷的灯光又打在了她的身上。她专注地望着前方，指尖向前延伸着，延伸着……

一双鲜红的舞鞋在舞台上格外耀眼……

演出结束后不久，韩老师找到了林双，把舞校的录取通知书交到她的手上，并对她说：“ 林双，老师以前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对你过于严厉，希望你能理解老师。但愿你在新的学校里，永远发扬刻苦好学的精神，成为一名最优秀的舞者。”说话的同时，韩老师又从包里拿出一双新的漂亮的红色舞鞋，赠与了她。

林双看着韩老师给的舞校录取通知书和红色舞鞋，眼中蓄满了泪水。然后她转身兴奋地奔向家中，将奶奶做的那双红舞鞋，从书包里取出来，摆在奶奶墓旁，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照片中微笑的奶奶。

这时，一片枯黄的叶子从树上飘落，轻拂过林双的肩头，好像奶奶的轻抚……

拭去泪水，林双转身离开。

后院中寂静无声，忽有一缕金光，撒落在那双静静躺着的红舞鞋上，散发着温润的红光……